第一百四十一章 叠影(壬)

梅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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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戏是男女主角来红楼的第一场对手戏,而且是场群戏。戏的内容是一场家宴,男主角姓张名震霆,是香港电影圈里小有名气的演员,未来的希望之星,听说他的加盟是程曼琳帮林制片去活动游说出的结果。果然两个人的互动和默契给这场戏增色不少。

    这场戏就在红楼一楼的大厅里,欧式的长条饭桌足有三米长,剧中的重要角色都坐在饭桌两侧。戏的开端是男主角起身端起红酒杯,欢迎两姐妹回北平,剧中的两姐妹姓金,他们的父亲是北平最大京剧班子的掌柜,却在红楼里离奇死去。男主角在剧中是两姐妹父亲的徒弟,一直帮金家打理着戏楼的生意,他本身又是京城当红的京剧小生。

    戏的剧本我仔细看过,在最初所有人都会认为金掌柜是男主角害死的,毕竟,金掌柜一死,他的徒弟是最大利益的获得者,也最有可能掌控整个戏班。但实际随着剧情的展开,大家才会慢慢发现,金掌柜其实与占领了东北的日本人有勾结,利用戏楼为掩护,帮助日本人刺探北平政客们的情报。

    男主角一直在劝说师傅,但因为师徒的情谊,并没有痛下杀手,相反,因为与一直藏身暗处,两姐妹以为很早死去的另一个姐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而一直处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中。但见到程曼琳演的女主角和小叶演的小妹时,才发现自己小时候残留的一点记忆里,两小无猜的对象可能不是毁了容的姐姐,而是她的小妹。

    所以这场戏里,程曼琳的角色内心里认定是男主角害死了父亲,男主角则被勾起了对往事的深深回忆。男主角敬酒时,女主角应该是冷若冰霜,并一再用语言刺激男主角,男主角却一直不回答,有意的闪开话题,反而让女主角坐实了男主角杀害父亲的嫌疑。饭桌上的另一些人,金掌柜的姨太太,男主角的师弟,戏楼的经理,都从自己的角度复原着金老板意外死亡的事,而矛头都对准了男主角。

    饭桌上只有小叶回忆起二十年前和男主角的一个个故事,不相信是男主角做的,一直在为男主角开脱。这场戏的对白非常多,要把剧中人物的前因后果和感情纠葛表现出来,自然也很出彩,是整个电影最为重要的一场戏。

    但随着电影拍摄的进程,我也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地方。一个是大家都非常的入戏,无论是谁的对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对白者的身上,面部表情会随着对白而变化,这不是一个角色,而是所有的角色,似乎大家都进入了故事情节之中。吴摄影打了个手势,他的摄影助理迅速打开了另外两个辅助机位的摄影机,似乎他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不愿遗漏任何一个演员的表情。

    另一个是大家的对白都与剧本上的对白有了一定的差异,但这种差异并不是词没对好的失误,而似乎是刻意为之,早有准备,但关键是这些修改还恰到好处,很好的烘托了气氛,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如果这样的改动是某个演员的临场发挥,那并不奇怪,但所有演员都有这样的发挥就很难说的通了。

    何导的助理显然也发现了这样的反常,在何导身边指了指剧本,何导摆了摆手,意思是继续下去,不要打断表演,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监视器的画面。

    最让我惊讶的是,演员们的演出状态。小叶曾经告诉我,好的演员都有很好的镜头感,无论表演到什么状态,都知道摄影机的位置和镜头的方向,甚至是摄影师用的景深,随时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在镜头前。但此时的戏,我一个外行都能感觉到,演员们的镜头感并没有对着摄影机,就好像这屋里还有一个无形的摄影机,正在默默拍摄着,而所有演员的镜头感都指向了这里。

    我正打算推测出这台无形的摄像机的机位究竟在什么地方,吴摄影忽然从主摄影机前离开,走到了备用摄影机前,拿下摄影机,扛在肩上,走到了大厅的正门处,这个位置刚好能被主摄影机拍到。在何导的监视器上,甚至已经能看到远景里的吴摄影。但何导并没有喊停,演员们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表演在继续。

    这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不间断的拍摄,每个人都屏息看着这出精彩的表演,不但是演员,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深深的进入浓郁感情碰撞所形成的氛围里,一直到何导喊了停,大家依旧都默不作声,似乎这场戏并没有结束。倒是演员们都瘫倒在椅子上,一边喘着粗气,如同刚刚跑完一个全程的马拉松,一边惊异地互相看着,好像刚才表演的并不是自己。

    何导没有说话,又看了一段监视器记录下的表演片段,面容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猛然站起身,带头鼓起掌来。接着所有工作人员都跟着兴奋的鼓起掌,好像刚刚看完一台精彩的舞台剧。演员们如释重负般,纷纷起身,也像舞台剧演员一样,满含笑意的向大家鞠躬致意,然后彼此热烈的握手。

    我看到吴摄影已经坐在了大厅门前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摄影机,呆呆地对着餐桌发愣。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程曼琳和张震霆正彼此拥抱了一下,又转过身拥抱了一下旁边的小叶,两个人还低声不知说着什么,但这时我注意到,程曼琳脚下,并不是只有一个影子,而是两个,一长一短的两个,在缤纷摇曳的人丛中,伫立不动。

    之后的拍摄,演员们渐入佳境,仿佛每个人都从剧本人物里找到了自己,每天都有超水平的发挥,甚至我听到工作人员不可置信的交流着:一场戏经常是一次过,最多补拍一次,太少见了,太少见了。而何导也愈发像个纪录片导演,很少再给演员讲戏,而是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服装、道具、灯光这些小细节上,显出了一丝不苟的态势。

    吴摄影变得非常沉默,有时一天不说几句话,每天开拍前不停的在片场走来走去,寻找最好的机位,拍摄完就一遍一遍看之前拍的素材带。我渐渐明白了他的动机,很简单,吴摄影拍摄前内心里会有一个机位,他不停的走来走去,是想发现一个更好的机位,来推翻他之前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可惜每次都徒劳无功。我能觉察到他心中所想,是因为每天拍摄结束后,我都会去一次吴摄影选的机位,包里的摄魂铃就轻轻的发出撞击声。

    所有人里,只有林制片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两天之后,林制片找到了我,说出了他内心焦虑的原因,片子拍摄已经完全偏离了剧本最初的设定,但每个演员的即兴表演又显得完美无缺,让他不得不按照偏离的方向继续走下去,林制片担心再这样下去,片场最终会失控,而拍摄这段时间出其顺利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我笃定地安慰了他两句,其实现在的情况在我看来,早已经不是最终失控的问题,而是剧组完全被一个无形的剧本所控制,而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是否也是剧本中的角色。

    几天之后,找了个没有程曼琳戏的日子,带上她去了小西天的中国电影制片厂。去的路上,我们特意在积水潭下了车,和她边走边聊,逐渐将话题引入了片场最近发生的事情。

    “小程,这几天的戏大家演得很出彩,但我感觉好像所有演员的状态都很亢奋,大家都这么入戏好像不一般吧?”我看了一眼程曼琳,她的表情非常的平静,似乎在欣赏着路两侧的风景。

    “常叔,我倒并不觉得奇怪,在香港拍恐怖片,很多导演专门选一些闹鬼的老宅去拍,很多刚入行的演员怕的不行,拍的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开机前做过法事,最多是演出的时候太入戏,像鬼上身一样,但演完了也没什么影响。”程曼琳回答的轻描淡写。

    “你是说红楼也是一个鬼宅?”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林制片花大价钱请您来做什么?之前为什么又有几个演员莫名其妙的离开剧组?而您在红楼里又是在找些什么呢?”

    “小程,有个问题你如果觉得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但我一定要问。”我停下了脚步,望着表情难得严肃的程曼琳。“拍片的时候我注意到,一直有个影子在跟着你,好像还是个小孩子的影子,这事你知道吗?”

    程曼琳楞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停下脚步,我们就站在护城河的边上。程曼琳的脸色变得如同结了冰的河面一般的苍白。寒风这时大了起来,隐约还有些细小的雪片飞落。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地说了起来。

    (摩之在此,符之在彼,从而用之,事无不可。古之善摩者,如操钩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故曰:主事日成,而人不知;主兵日胜,而人不畏也。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主事日成者,积德也,而民安之,不知其所以利。积善也,而民道之,不知其所以然;而天下比之神明也。主兵日胜者,常战于不争不费,而民不知所以服,不知所以畏,而天下比之神明。--《捭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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