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第647章 .风雷笔削旧山川(七)

盗泉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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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来自前清的法律文书,对马戛尔尼而言是个非常清楚的暗示——

    在他觐见中國皇帝之后,中國人大概不会讨论通商问题,而是要和他讨论鴉片的问题了。

    斯当东拿起了另一份文书,皱起眉头,在马戛尔尼的身旁坐了下来。

    那是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光滑的纸面上印刷着罂粟花的植株示意图,而在后面则是长串的英文,用一种粗鲁的、平铺直叙的行文风格风格总结着这种植物和它浆果中提取出的萃取物的药效及临床反应。

    “……鴉片会造成神经麻痹、呼吸不畅和心跳过缓,并造成很强的依赖性。所以,中國朝廷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马戛尔尼意味深长地望着斯当东回答道:“告诉我们,中國皇帝认为东印度公司的部分贸易不合法。来自印度的某些商品,不能进入这个国家。而本人作为全权代表国王陛下的特使,必须就此给与中國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斯当东摇了摇头说道:“抛开剂量去谈一种药物的毒性,这是毫无道理的。在所有已知的植物提取物中,世界上没有比鴉片更好的万灵药了。中國人不能因为它在服用过量后的危害,而将之列为一种有毒物质。如果伦敦认定茶叶也是一种有毒的成瘾性药品,禁绝购买中國茶叶,中國朝廷会怎样想?”

    “但是所有的英国人都离不开茶叶,我的朋友,哪怕是那些经过铜绿和硫酸铁染色、带着羊粪味道的劣质英国茶。”马戛尔尼带着一种对英国下等人居高临下的怜悯回答道:“还有犹太人,他们收集泡过的茶渣,然后用普鲁士蓝搅拌烘干,再掺入山楂、黑刺莓和接骨木的叶子,就成了下等人享用的进口武夷茶。这说明我们很难摆脱这种植物的魔力,东印度公司也不会同意停止与中國的茶叶贸易,这是我们如今要面对的现实。”

    说到这里,马戛尔尼拿过了斯当东手里的小册子,颇为感慨地说道:“中國人已经证明了,在很多技术上他们仍然领先于欧洲,而这个国家的气质,比叶卡捷琳娜所统治的俄国更夸张。就像从冬眠中快速醒来的熊,强悍而又饥肠辘辘,和这样的国家交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

    ………

    在距离广州两千四百多公里外的天津,留守资政院的红铜冠成员,只是将马戛尔尼使团的联络丢到一边。

    关于英国使团的到来,要谈的事情说穿了也就是那几样,通商、关税、南亚东南亚的华侨保护、东印度公司渐渐泛滥的鴉片贸易。

    这些问题可以说很重要,但又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比起它们来,倒是资政院目前要处理的另外几件事更麻烦些——

    “这事情新鲜!”翻着今日收缴上来的卷宗,有人拍着桌子就差骂出声来了:“浙江杭州府与平湖县联名上的本子,说是平湖陆氏有三名女子欲应道海宗源的道举,陆氏族老以‘玷辱家风、有辱门楣’为名,将人全沉了塘!”

    他这里拍桌大骂,一旁早有人好奇地凑了过来,把本子拿过去翻了翻:“平湖陆氏?哪个平湖陆氏?”

    当下就有主持过金钱帮庶务的人出来解说道:“平湖陆氏是前清的浙江大族,祖上就是乾隆下令陪祀孔庙的理学家陆陇其一家,素来号称义门的。要不是这种诗礼传家的义门,谁敢顶着压力自己就行了私刑?”

    “如今道海宗源的道官已经把陆家几房主事的人,连老带小都押到杭州控告他们‘私刑杀人’了。你们说,这事儿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下的令,谁动的手,查清楚了一起发落。我们要不动手,要惊动了坐镇广州的那一位,他再多派几个道官到平湖地方去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再迁上些两湖两广的人过去掺沙子,起码平湖县就不在咱们手里捏着了!”

    说到这里,几个文职官都是头疼:“道海宗源这招‘腾笼换鸟’实在是玩得利索得紧,原本甘肃、陕西的老教、新教,被他借着平回乱的当口弄掉了多少?接着就是燕伏龙率着两湖的那些招安流民过去安家落户,这些地方,转眼就从一片绿变成一片红,实在利索得紧。不得不说,道海宗源这‘诛其君长,灭其文教’的化胡令,也不是没有可借鉴之处。凉山的黑彝、川边的土司,被弄掉的可是不少。”

    “感慨又有什么用?陆家这案子,快办,速办,这些个义门,管它是海宁陈家、平湖陆家还是浦江郑家,留在咱们这里就是个祸害。听说嘉兴、萧山一代,这些义门都办起什么贞清会,专门管着当地寡妇不许再嫁,还逼死了人命?借这个事情,一概取缔了。凡是牵涉在这些案子里的,一概编散九族流配出去,安西、蒙古、甘肃、青海、大员、琼崖还有东三省和朝鲜,都缺人力——国朝可犯不着脑抽,花大力气鼓吹什么乡贤、义门!”

    将这件案子议论个大概,又是一卷文书直挺挺地就送上了大家案头:“黑龙江方面发现了亡灵潮试图南下的动向!”

    “驻守那边的道海宗源门人怎么说?监测亡灵潮,布置防御法阵本来就是道海宗源的职责!把这些不死生物超度也好,净化也好,赶到沙俄那边去也好,总之不能让它们继续流连在东三省!”

    “那边还是老样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说什么布置五方烈火阵的咒具祭炼素材不足,只能守护移民开拓点,要把整个冻土带都防御起来,请尽速拨款。要不就请我们加大力度对直隶省‘无光冥藏’进行探索和采掘!”

    “扯什么淡呢?无光冥藏的变异生物一直在以几何级数目增长,弱小的一些哥布林、史莱姆之类东西,都开始在周边州县开始繁殖了。道海宗源那一位草草布下个禁制,结果他人就猫在朱明山房,说什么要监测南海方向的变异生物扩散,闲着没事就尽搞些试点教育、科考改良之类裱糊匠的玩意!”

    “话也不能这样说,要培养足够多的合格施法者,也只能通过书院普及教育、扩大基数,才有更多优质的人力资源,将来不管是暴兵还是攀科技树,没有足够的炮灰和技工怎么成?这事不能让道海宗源一边垄断了,起码我们这里也要开起来。”

    “说起这事来,慕容鹅……不,慕容鹉组长他人呢?”

    “居庸关那边发现了新出现的变异生物,正好他在那边验收道海宗源新武器的实战效果,人就先过去啦!”

    ……

    ………

    纳萨力克大坟墓的坠毁,并没有让东亚北部地区的情况变得好一点,正相反,随着魏野火炼真文、定元天地之后,直隶省作为无光冥藏的所在地,更是成了这场时空灾害的首当其冲之处。

    虽然魏野以神岳镇法压住了无光冥藏内部化生而出的种种魔怪脱离寰虚幽府的可能,但是受到异界法则感染的大批土地上,各种各样的超自然生物都在变异而出。

    像哥布林和史莱姆这类孱弱的怪物还好说些,在它们大举繁衍之前,很容易就能将之杀绝了种。但是随着不同世界残存法则融合,这类水土不服的外来种之外,更多的则是本土精怪随着异变而纷纷出现。

    在道海宗源与红铜冠的记录中,被捕捉到的变异生物就有以下数种:

    房山云居寺的铁香炉,自感成灵,夜间化为驮炉铁牛,袭击村庄。

    保定地方,则是出现了类似英国家养小精灵一般的老宅之精,动辄摔盆打碗,闹得满城不得安宁。

    沧州地界,则是疑似出现了梦中采补男女精气的绿郎红娘——这种鬼怪,本来该是广州地方的传说,结果不知怎的,却扩散到了沧州!

    难怪某人就装着万事不知道,猫在广州办学校、搞科举,却把这一堆治安问题都留给红铜冠来处置!

    虽然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每天都来上几十件,也实在够烦人。

    红铜冠培养的施法者,至今毕业的也只有几百名。所谓的毕业,只要能够使用三个咒文就算数。至于道海宗源门下道官,自威仪使而下,至今也不过千余人。其中似西沙海巡署中的宋宁那样,已修成御气役形之术的还不到一半。多数人也只是到了真气外放、感应灵机的地步,虽然比寻常武林中内家好手强些,可论起道术也不过书符咒水、劾制妖鬼一流,能将赐下的六甲箭御箭十丈之内,都有点勉强。

    这样的施法者队伍,用来维持治安还算得力,但是大量的妖物异变,这点人手就只能是疲于奔命。

    至于“寰虚幽府,无光冥藏”的开发就更是扯淡,虽然大家都知道那里已经成为大量超自然矿藏的蕴生基地,可是也要里面没有那一堆堆的各色魔怪,才好谈得上开发!总不能让大家什么事都不干,天天猫在里面打怪挖矿吧?

    资政院的留守人员一个个满腹牢骚,而作为红铜冠小组的组长,慕容鹉此刻也并没有多轻松。

    乌黑铮亮的双管长枪,乌沉沉的圆头散弹,这样的配比,隐隐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感。

    这就是道海宗源与红铜冠合力研发的新装备,“流火式步枪二号”,依然是照着燧发枪的原理制作出来的。但是为了强化大面积杀伤力,流火式步枪选用的却是双管猎枪的模式,和燧发枪比起来,射程降低了不少。

    在慕容鹉统带的这些火枪兵面前,则是大群的骷髅,正对着他们缓缓退去。

    不由得它们不退,这些从内蒙草原一带突入到居庸关的骷髅,刚和慕容鹉的队伍遭遇上,顿时就经历了一场散弹雨。被流火式步枪射出的铅弹,却是化作了一片片的赤红火焰,变成了一场火花雨,转眼间就将这群骷髅的前锋部队消灭了个精光!

    现在慕容鹉的面前,是几具早已被骷髅撕扯得看不清楚面目的尸首。

    唯一完好的,只有为首那人怀中紧紧抱着的一卷文书,展开看时,却见上面的字形都是一个个偏旁部首聚合起来的怪字。

    不是朝鲜用来注音的谚文,也不是片假名与平假名,看着这上面的字形,倒像是……

    “契丹文?”

    通过冒险者终端的翻译,慕容鹉沉吟一声:“这个时空哪来的契丹文?”

    但是他还是慢慢地看了下去,只见这文书却是一卷诏书:

    “天命至大,不可以力回;神器至公,未闻以智取。古今定论,历数难移,是以圣人戒於盗窃。故秦晋国王耶律淳,九族之内,推为叔父之尊;百官之中,未有人臣之重。趋朝不拜,文印不名,尝降玺书,别颁金券,日隆恩礼,朕实推崇,众所共和,无负於尔。比因寇乱,遂肆窥觎!外徒有周公之仪,内实稔子带之恶。不顾大义,欲偿初心,任用小人,谋危大宝,僭称帝号,私授天官,指斥乘舆,伪造符宝,轻发文字,肆赦改元。以屠沽商贾为翊戴之臣,以佞媚狙诈处清密之任。不逾累月,便至台阶刑狱滥冤,纪纲紊乱,恣纵将士,剽掠州城,致我燕人,陷於涂炭。天方悔祸,神不助奸,视息偷存,未及百日,一身殄灭,绝嗣覆家,人鬼所雠,取笑天下耳……据耶律淳大为不道,弃义背恩,获戾祖宗,朕不敢赦。应所授官爵封号,尽行削夺,并妻萧氏亦降为庶人,仍改姓虺氏。外据皇太叔并妃别无关碍,更不施行,其封爵懿号一切仍旧。呜呼!仰观天意,俯徇舆情,勉而行之,朕亦不忍。且仲尼作春秋,乱臣贼子惧,后之为臣子者可不慎欤!”

    慕容鹉的面前,冒险者终端已经响动起来,“辽天祚帝闻北辽宣宗耶律淳死,问罪于皇后萧普贤女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