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寄人篱下

花三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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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会不耻,张相国也不会做这等事。

    他这样做,等于是先得罪了大皇子,落于舆论的下风。

    唯有他二人剑拔弩张,将一直沉在水下的恩怨扯开到水面上来,情急之下,大家都知道二人已经势同水火,根本不用在顾忌里子面子,张相国只想干掉大皇子,而根本不在乎声誉和手段了,她才有机会。

    就好比两个人只是叫骂,你站在一旁递刀,那末,先接刀的那个人,就是行凶了。

    可若是两个人都动气手来了,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你递把刀子,那个暂时处于下风的人,顺手就接了,还要感激你雪中送炭。

    先前,张相国和大皇子一直都只是对骂而已,远不到互相动手的时候。虽然你插我一刀,我擂你一拳,可都是暗地里的。

    如今,就是打起来的时候了,两边都亮了家伙。

    她本以为这种时候,要等很久,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

    “小姐,奴婢今日见了那张相国,总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能不能为老爷做主。”阿竹踌躇而又忐忑:“咱们真的不去问一问永和郡王吗?”

    顾少钧是带着任务去的扬州,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任务逼死了爹娘。永和郡王同为督密卫,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可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当初咱们第一次去找他,他见顾公子失忆,便只说去扬州游玩,不管是袒护也好,真不知道也罢。这次咱们已经怀疑到顾公子头上,那他更是不会说的了。”

    阿竹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她看着小姐木然伤心,总是深深懊悔不该将那梅花络子递给小姐。

    即便是瞒不住,那也要等小姐自己发觉,否则,她总感觉,是她亲手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可是,老爷夫人对她恩重如山,小姐待她亲如姐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隐瞒,眼睁睁看着小姐越陷越深,最后没入泥潭的事儿。

    事情已经发生,不能隐瞒与欺骗,唯有尽力补救。

    她不希望小姐与那看起来就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张相国在一起谋事。

    这段时间过去,她还是觉得,天下之大,唯有顾少钧,对小姐是真心真意的。

    但是,他们之间,却又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倘若是误会,那永和郡王是能澄清的。

    倘若是事实,那永和郡王,也是能证明的。

    总该去问一问,让小姐消了疑虑,亦或者死了心思,都好。

    总好过小姐现在嘴上不说,面上不想,可晚上翻来覆去的叹气,她在隔壁房间都能听得见。

    小姐一直拖着不去问永和郡王,是真的怕问不出什么来,白费功夫?还是说,怕问出什么来?

    毕竟,永和郡王不说,她相信她家小姐,有的是办法,让阿曼去套永和郡王的话。

    可是小姐总是不去。

    宁愿去相国府。

    阿竹攸地明白,她家小姐,还是在逃避。

    她已经铁了心要对付大皇子,至于顾少钧,她并不想面对。

    阿竹想的,正是唐白如今真正的心思。

    不是没想过去问永和郡王。

    可是能问出什么来?哪一种结果,她都不想要。

    永和郡王说不知道,那说明顾少钧的任务是隐秘的,不会有旁人知晓并且陷害。

    永和郡王知道,那就更是板上钉钉。

    不问,她还希翼着,梅花络子,是一个误会。

    毕竟,此事,还有一个重大的破绽——顾少钧爽了永和郡王的约,被追杀在密林里,身负重伤。

    假设顾少钧在造访唐府之后,骑快马飞奔到密林,被大皇子派的杀手伏击。

    那末,那时候爹娘还未自尽,大皇子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他就不怕顾少钧完不成逼死爹娘的任务?再怎么要杀人灭口,也该等到事成之后才对。

    借着这一点,唐白一直不愿意去找顾少钧质问,一直在逃避。

    她宁愿将大皇子列为头号敌人,去张相国府借势。

    翌日一早,张相国派了王管家前来告知,倘若有需要,她得去京兆尹府门口击鼓鸣冤,她可愿意。

    击鼓鸣冤,状告朝臣,未诉冤情,还挨十大板。

    唐白点头,表示愿意。

    王管家面无表情走了,似乎唐白答应,是意料之中。

    唐白知道,张相国这是要先去跟大皇子谈判了。

    谈判不成,便是要她把事情闹开。

    六日后,花涛没有去兵部,任兵部侍郎的,是张相国最年轻的门生,文瑞。

    在此期间,有一位不速之客到访。

    是许久没碰面的张雨薇。

    这次,她没有功夫跟唐白理论,径直走进门:“你的事儿,我伯父给你弄妥当了。”

    唐白只笑。

    当初张相国问她的需求,她只道:“这样的虎狼之家,我是断不肯再嫁进去的。只求这等无得之人,不要在官居高位,祸害百姓。”

    既然不求嫁过去,那就好说得多。

    张相国道:“如此,我自然为你出了这口气。你目前孤苦无依,便到我府上住吧。”

    唐白推辞,张相国便没有坚持。得知她如今的困劲,却是给她拨了一处小宅子。

    张雨薇的到访,不过是相国夫人年事已高,不耐再亲自出面处理这些小事。

    张雨薇虽不是相国府的人,但是这桩子血缘关系,磨灭不了,在京城,该女眷出面的事情,全权由她代理,也是再合适不过。

    这才有了今日一行。

    她是来送日常所需的东西和银两的,顺便帮唐白搬家。即便是满脸不忿,她倒是也不敢辜负伯父所托。

    没有这个伯父,张家整个,不过是扬州府一普通世家大族而已,靠祖上百年积威,勉强不倒。

    有了这个伯父,官至相国,那张家在扬州,可谓是一手遮天,甚至到京城,也不遑逊于别人。

    唐白只微笑。

    “你笑什么?”张雨薇怒:“我可不是来为你服务的,不过是要体现我伯父慈爱宽宏罢了。”

    是啊,底下得意门生自尽身亡,恩师收留学生孤女,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桩,更是体现张相国,大概是要借助唐子文的事情,跟大皇子死磕到底了。

    没有实证,只有传言。可是,即便是传言,只要这个孤女在自己手上,那做下错事,心虚之人,就会寝食难安。

    唐白明白张相国的打算,也知道,从这一次出面,日后就是危机四伏。

    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绝计不会如张雨薇所说,是个慈爱宽宏的人。

    各取所需罢了。

    张相国要她这根刺,去让大皇子时刻处在舆论危机之下,让满朝文武,哪怕只是猜测,也要在心里认定:大皇子害死了唐子文,不仁不义,他收留唐子文孤女,仁义无双。

    仅此而已。

    这已经是从侯府出来,第五次搬家了吧。

    从侯府到许宅,到沈姑娘家,到大杂院,到相府别院。

    东西是越搬越少,一些必须的不必须的,丢的丢扔的扔,如今,收拾停当,竟然跟阿竹,只有两个小小的包袱了。

    这哪里像是要久居京城的人,倒像是过来探亲访友,且只待不到一两天的旅客。

    张雨薇瞧见她二人只收拾两个小包袱出来,忍不住催促:“快些,磨磨蹭蹭,我可没有功夫等你。”

    若非大伯父叮嘱她一定要以礼相待,彰显重视,她才不会来。

    眼前这人讨厌死了,她还没羞辱她,针对她,怎么一下子就要成相国府这边的人了?

    真是讨厌。

    饶是再讨厌,张雨薇也不敢违拗张相国,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坐在一边像个主子,吆三喝四,颐指气使:“收拾好了没有,一些破烂就别要了……”

    她攸地一下站起身,指着唐白:“这东西不准带!”

    唐白除了身上挎着的小包袱,剩下的就是手上两个排位,爹娘的长生牌位。

    剩下大哥的,她拿不下,抱在阿竹手中。

    “相国府别院虽然不从相国府大门走,但是也是连着的,你带这东西进去,不是明摆着给相国府找晦气吗?”她往后退两步,故意用帕子掩着鼻子,一副恶心离我远点的模样。

    “相国府没有先人排位吗?”唐白强忍住怒气问。

    “有啊,但是他们都姓张,你这些是什么东西?也配在相国府享受香火祭拜?”张雨薇总算找到可以往唐白心尖上扎刀子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扔了。”

    “别院不过是相国府旁边一处小宅院,独门独户的,自有我自己祭拜,跟相国府有什么关系?”唐白厉声反问。

    张雨薇才不管这些道理,只得意的笑,她与慕容宝儿绞尽脑汁才找人将许宅买下来,将唐白逼得无容身之处。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攀扯到相国府去,搞得她被大伯父逼着来接这位“贵客”。

    “寄人篱下,就不要带着你唐家千金的骨气了吧。有关系没关系,我说了才算,你说了呀,不算!”张雨薇伸出食指在唐白面前晃动,有一股扬眉吐气的嚣张气焰。

    唐白知道这位是存心来找茬了。她本以为看在张相国的面子上,张雨薇怎么也要收敛三分,刚才大声催促,已经是她压不住火气的表现,没想到,却是在这儿,逮着机会爆发了。

    “行,不带就不带!”唐白笑,转身将排位放回房间里面:“我放在这里过来祭拜,总可以吧。”

    张雨薇破天荒的第一次见她屈服,倒是惊讶的半响合不拢嘴。

    她以为,以唐白的脾气,定然是要么坚持要带,最后大闹起来,撕破脸算了。

    要不然,就是坚决不肯走,等到时候自己跟伯父交不了差。

    而这两种后果,她都想过了。

    倘若唐白坚持而大打出手,没关系,她带的人多,正好揍揍这个老是惹她生气的女人。

    倘若唐白赖着不走,她回府后,只消先大哭一场,说以前因为与唐白有龋齿,唐白故意为难她,如此伯父定会相信她,也不会责难于她。至于后面伯父还要不要唐白去相国府,她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今日的气是出了,也不用纡尊降贵真的去请她光临相国府。

    只是,唐白这两种都没有选择,而是选择了放下牌位跟她走,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雨薇忍不住多看了唐白几眼。

    她以为她很了解这有骨气的讨厌的女人了,这会儿瞧着她坦然平静的脸,却又忽而觉得看不透了。

    可是话已至此,只能带她主仆二人回去。

    一行人上了马车,阿竹锁好门,跟在马车旁边,骨碌碌驶出小巷子。

    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别院门口,张雨薇先下了车,没好气的冲唐白努嘴:“自己进去吧。”

    她的任务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我还是先去拜会相国大人吧。如此收留大恩,自当亲自感激。”唐白道。张相国还是称病在家里待着,没有上朝,自然也不好到处闲逛溜达。

    “行了行了,假惺惺的。”张雨薇撇嘴不屑:“少来这一套。”

    “我是真心实意的,这是作客礼节。”唐白说着,不等张雨薇答应,带着阿竹就朝巷子外面走,与巷子交织的大路另外一侧,就是相国府大门。

    “你站住……”张雨微有些怵,她怕唐白“恶人先告状”:“我带你进去。”

    唐白若是起了心要告她的黑状,那末以后也会去,莫不如她在现场,省得被唐白瞎编排。

    唐白笑,表示同意。

    张雨薇跟在唐白身边,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唐白坚持要去拜访张相国是何用意,但是明摆着没有什么善意。

    唐白虽然低眉顺眼跟在张雨薇后面,但是看着她微微握拳颤抖的左手,倒是觉得颇有意思。

    这姑娘在紧张哪。

    是怕自己要去告状吗?

    唐白发觉张雨薇停顿了脚步,自己往前没收住,站到她身边,张雨薇居然脚往旁边瑟缩,避让了她一下。

    原来她平时这些嚣张,在张相国面前却还是真胆怯的。

    唐白咧起嘴角,故作深意的睃了张雨薇一眼。

    恰好张雨薇的眼神看过来,与她在空中碰撞,张雨薇立刻将脸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