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道法自然

钟甫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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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宗演粲然一笑,说道:“起初我也这么认为,可事情却是愈演愈烈。若是十人八人到了少林寺,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波。就算数十人、上百人也未必能撼动少林寺分毫。可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江湖上有数千人呼和相应,相约在今年八月中秋,齐聚少林寺召开‘少林比武大会’。就连崆峒、昆仑、点苍、青城等门派也都表示於争夺《九阳真经》之事不置可否,却出于江湖道义还是要如约而至的。这件事情究其根源,也在少林寺。所以才有这许多好事者不肯善罢甘休。”

    张君宝不解,问道:“少林寺被誉为武林泰斗,门规极严,数百年独秀一枝。而且少林寺乐善好施,香火旺盛,‘对迷名知,对愚名觉’,又怎么会埋下如此祸根,落得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张宗演道:“就因为少林寺是武林泰斗,七十二绝技天下闻名,才会有无数江湖侠客或去少林寺比武切磋,或去少林寺拜师学艺,可这些人大都遭了闭门羹。这些人心有不快却也无可奈何,面上不说什么,却不免心存芥蒂。”

    张君宝一阵沉默,少林寺树大招风,自然经常有人上门讨教,少林寺的罗汉堂是便司职接待外来武师的行当。若非如此,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又岂能响誉江湖?张君宝又掐指一算,惊恐道:“今日离八月中秋尚不足半月,那岂不是转瞬就到了么?却不知少林寺如何应对呢?”

    张宗演道:“张兄弟果然是宅心仁厚,虽然离开了少林寺,却还是牵念。至于少林寺如何应对,我就不得而知了。届时不管少林寺交不交得出来《九阳真经》,反正招待天下群豪却需费点心思了。”

    张君宝心焦不已,又道:“以张教主看,此事可有蹊跷?少林寺又应当如何应对?”这一次张君宝没有称呼张宗演为“天师大人”而是称呼为“张教主”。而张宗演依旧不悦不愠,道:“乱世难测。少林寺的千年基业如今已经沦为蒙古管辖,若不委曲又岂能求全?那日在悦秋别院我与杨居士言谈之时你也在场,一把伞能遮挡多少风雨,便遮挡多少风雨。百姓得然求全,又有谁在乎那把伞上绘的是九斿白纛,还是绘的淳祐盛景呢?”

    “九斿白纛”是蒙古大军出征时候的旗帜,便是在柳园的外面也有一面,高约十丈,迎风烈烈,百里可见。“淳祐”是大宋赵家朝廷的年号,可张君宝听到“淳祐”二字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且不说悦秋别院里面那些贪藏枉法、荼毒百姓的朝廷爪牙,单单是贾似道排除异己、扼杀功臣就已经是天怒人怨了。如此朝廷又怎么能不让人忧心忡忡?

    张君宝年纪尚轻,阅历不足,於民族大义、国仇家恨之事并无太多感慨。况且少林寺本就在蒙古的管辖范围,一些宋朝的侠客举义抗蒙的轶事也都是道听途说。今日又听张宗演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老顽童曾经说过的几句话颇有道理,便喃喃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张宗演乃是道门中的翘楚,见张君宝悟性非凡,面有喜色,说道:“道性自然,无所法也。”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顿酒饭吃的不明不白,不吃也罢。”说话的是郭襄。在张宗演和张君宝说话的空档,郭襄已经连喝了三杯桂花佳酿,郭襄爽直,起初摸不透张宗演此来的目的,但听柳伯言语说张教主竟然受了蒙古大汗的封赏,便颇为不屑。

    原本郭襄驱使豹子助耶律齐解围之后,却发现张君宝不见了踪影,苏门山的传闻匪夷所思,很是邪乎。郭襄既然到了苏门山自然不肯轻易离去,然后就遇到了向灵瑶,无端端地到了柳园来做客了。

    郭襄敬重张宗演也是一代宗师,却不想张宗演竟然不顾身份跑到蒙古来受封,真是大出意外。郭靖黄蓉镇守襄阳,其毕生心血都在抗蒙入侵,郭襄自幼便受耳濡目染,是以听柳伯说完张宗演的封号之后,心中颇为不忿。此刻又听张宗演说什么“道法自然”就很是不悦。可终究张宗演是前辈高人,威望极盛,不好发作,只得饮了几杯闷酒,发了几句牢骚。

    张宗演道:“郭大侠义守襄阳,我素来敬仰。郭姑娘秉性耿直,我也不见外。莫非宋朝南迁,留下千万江北百姓,难道这些百姓就不可另谋出路了么?”

    郭襄道:“江北百姓屈辱於蒙古铁骑,说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可张教主乃是堂堂正一教派的天师,位极人臣,想不到也会这么趋炎附势。”郭襄嫉恶如仇,说话也从来不口下留情。

    张宗演哈哈一笑,温颜道:“郭姑娘直爽,倒叫我很意外。算来足足有三十年没有人敢这么跟贫道这么讲话了。不错,江北百姓低头折节的确是迫不得已,可贫道此行也绝非为了自己,我问心无愧。”

    郭襄道:“可偏偏是张教主受了蒙古大汗的封号,也收下了芙蓉冠和无缝袍。张教主说问心无愧,天下人却不一定这么认为。”

    张宗演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我且问你,三年前蒙古大军围困襄阳,郭大侠紧闭城门拒不迎战。蒙古大军多次叫战未果,便绑了数万百姓到襄阳城下斩首示威。郭大侠虽然守住了城内百姓,可终究也没有守住城外的百姓。难道城外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么?”

    郭襄道:“襄阳历来就是兵家必争的咽喉要地,此城若破只会让更多的老百姓惨遭屠戮,这个道理张教主不会不懂。况且适逢乱世,能保一方百姓安危已属不易,又岂能兼顾他者。”

    张宗演道:“贫道的手下也有一座‘城’,这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我能顾得了‘城’内的人,却顾不了‘城’外的人,留得青山在才能东山再起。”

    张宗演的话让郭襄的心咯噔一下,时下蒙古大汗正视宗教,不管佛道总能以礼相待,所以民坊才有作奸犯科者倒卖度牒以躲避官府的追究。郭襄几度斟酌,道:“张教主当真是识时务者。”话已出口,自己也觉得褒贬难分。